关在武汉一个星期,然后是一个月,然后是两个月,方方用语言寻求安慰。
这位小说家在武汉为家已有60多年了。1月23日,当即将成为大流行病的冠状病毒爆发失控时,中国隔离了它的1100万人口。许多居民惊慌失措,在封锁开始前,纷纷涌向超市或逃到其他城镇。
医院已经很紧张了。咳嗽、发烧的病人挤满了走廊,医生们正努力寻找防护设备和检测设备。他们也快没床了。中国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武汉正在发生的灾难。当该国其他地区也开始隔离时,那里爆发的火山也会蔓延开来。
1月25日,方芳开始写日记。
一开始是对自己悲伤、愤怒和焦虑的反思,现在成了武汉生死存亡的一扇窗。她的思考在平台微博上有超过400万的粉丝,在微信(WeChat)上有更多的粉丝,微信是一个社交媒体应用程序,在微信发布的时候,成千上万的评论充斥着她的每一篇文章。
她的声音是一种罕见的真实性,是一种解药,以应对中国庆祝战胜冠状病毒的宣传泛滥。她哭,她喊,她描述尸体在救护车里,带走和燃烧,而他们的亲人独自哀悼。她诅咒那些隐瞒真相的人,即使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她也不会道歉。在官方媒体吹响英雄故事和乐观口号的同时,方方却直言不讳地讲述了她的人民的苦难。
来自中国各地的读者说,他们每天都要等到午夜过后,不肯睡觉就看方芳的帖子。
方方几乎每一个入口都是以同样的方式开始的。
今天是第三天,第二十二天,第五十六天,她指出。(有时她补充道:“天哪,有那么久吗?”然后她谈到了天气:雪,风,和煦的太阳,这种天气使武汉在春天变得如此可爱。
有一天,阴天和晴天来来回回,“就像我的日记,”她调侃道一会儿开门,一会儿堵住。”
她描述了当天的所见所闻,经常提到与医生朋友的谈话,这些朋友因受到保护而没有透露姓名。一天早上,她醒来发现武汉官方感染人数急剧下降,从一位医生那里收到了三条短信。“已经控制住了,不可思议!“他说。
但不久之后,他写道:“太快了,对吧?太不可思议了!我不敢相信。”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告诉她:“我仔细看了看,武汉的数字下降了,因为他们改变了诊断标准……注意明天的数字。”
这就是揭露的方式,一次几行。
方方是王芳的笔名,原籍南京,2岁起在武汉长大。她在一篇文章中说,她生活在长江以南30年,以北30年,在文革中幸存下来,做搬运工,然后上大学,做记者、编辑和作家。2010年获鲁迅文学奖,曾任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
她爱武汉。
“你可以把世界上所有的城市都摆在我面前,我只知道这一个,”她曾在一部纪录片中说。“就好像,在一大群朝你走来的人中,在无数陌生人的脸上,只有一张脸微笑着,发出你能认出的笑声。那张脸是武汉。”
她深深地同情它的人民。在2月11日的一篇文章中,她写道:“那些无忧无虑、直截了当的武汉人,他们喜欢无缘无故地笑;那些说话又快又大声的武汉人,其他人认为他们在打架。”
“但今天,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在受苦,”她接着说他们正在与死神搏斗。而我,或者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帮忙。最多,我只能在网上仔细询问,大家还好吗?有时我不敢问,怕没有答案。”
甚至在爆发之前,方方就已经招致激进左派的批评,他们在怀念毛时代时往往是意识形态强硬派。
她对现实主义的描绘一直受到嘲笑:既不接受教科书版本的乌托邦,也不接受国外评论家有时描述的被洗脑的大众之地。相反,她探索了一个复杂的国家,充满了在巨大的政治、社会和经济压力下挣扎求生的有缺陷的个人。
2016年,方方凭借小说《软葬》获得文学奖,小说中有一个地主家庭在毛50年代的土改运动中自杀。
2017年,在受到党内强硬派批评后,这部小说被取缔。
对于隔离区的读者来说,方方的日记穿越了熟悉的和难以忍受的:在一段话里,她躺在床上翻阅着手机。她注意到蔬菜价格上涨。她想知道是否有人在公园里。她的狗吃不饱了。
在另一段中,她的高中同学——学校乐队里唯一的另一个女孩,曾经和方方共用一张桌子——去世了。她邻居的堂兄死了。她熟人的哥哥死了。她的朋友的父母和妻子死了,然后她的朋友也死了。
李文良,一位在中国卫生部门披露了冠状病毒的全部威胁之前就因试图分享有关这种新型冠状病毒的消息而被警方压制的中国医生,于2月6日死于这种疾病。
她写道,医生在前线死亡,老人独自生活在没有看护者的情况下艰难生存,6岁的孩子有一天被发现和死去的祖父关在家里,因为病毒而不敢出门。
她在2月25日的一篇文章中说,衡量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标准不是它的建筑有多高,汽车有多快,军队有多强大,技术有多先进,或者它能派出多少游客去消费全世界的商品。“对你来说只有一个考验:你如何对待弱者和弱势群体,”她写道。
“在武汉,几乎每个人都受到了创伤,”她在随后被审查的另一篇文章中写道。“人民需要发泄,需要大声哭泣,需要诉说他们的悲伤,需要得到安慰。喊几句口号,不能减轻武汉人民的痛苦。”
近几周来,中国的冠状病毒疫情已得到控制,报告的感染病例减少,而世界其他地区的病例激增。中国外交官和宣传界已经开始把中国描绘成一个能够向其他国家传授智慧、测试工具和防护装备的救世主。
对于那些指责武汉医生、掩盖疫情、把面子政治置于“负面新闻”之上的人,方方继续寻求问责
“问责制是必要的。否则,你将如何补偿成千上万的死难者,以及更多的武汉人?她本周写道。
分享她作品的微信已经被多次审查。每隔几天,该帐户就会共享一篇文章,要求读者单击并跟踪一个新帐户,因为当前帐户被阻止发布。
“日记不是抹黑那些牺牲和奉献自己的人,只是提醒那些在上面的人,我们还远远没有开始歌颂。为什么你要一遍又一遍地删除?一位评论者在一篇经过审查的文章中写道。“这不就是明显的缺乏自信吗?你感到内疚吗?”
本周,一封“匿名高中生”写给方方的公开信在网上出现。作者自称16岁,正在完成一项学校作业。接着,他批评方方暴露了武汉疫情的消极一面,对祖国没有感恩之心。
“我妈妈告诉我,我不应该把家里的脏衣服晾在外面。方阿姨,你妈妈教过你吗?”他写道。他说,当西方国家批评中国时,人们可以忽略它们,因为“人类无法与动物理性”。
“可是你,方阿姨。。。你出生在新中国,在红旗下长大,你靠武汉粮食和长江水生活!年轻人说他们国家的怪事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们无知。你今年65岁,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方方的回答让人想起了她在文&革时期的青少年时代,当时毛派青年批评、折磨、杀害长辈、教师和知识分子,把国家撕裂。
“孩子,我必须告诉你:我16岁的时候,情况比你糟糕得多,”她写道我从没听说过“独立思考”这个词。。。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只是机器里的一个螺丝钉。”
她从未料到另一代中国人会忍受这样的事情。但她希望“高中生”和其他像他这样的人能清醒过来:“你会清理掉年轻时倒在你脑子里的垃圾和毒药。。。每一轮清洁都是一轮解放。”
和许多其他方芳对批评的回应一样,她的回答回避了他们的争论和侮辱,反而突出了导致中国人民灾难的系统性问题,并暗示了变革的可能性。
“傲慢的权力总是试图掩盖事实,但方芳的日记却揭穿了这些事实。一位评论者写道:“清晰、简单、文雅的语言,却有感动心灵的力量。”。
每天晚上,方芳都以优雅和蔑视的笔触,描写武汉,她的辉煌之城,谎言和悲伤。她的语言之城。
支付宝转账赞助
支付宝扫一扫赞助
微信转账赞助
微信扫一扫赞助